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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---  我的父亲母亲(征)[原创]  (http://202.103.69.41/bbs/showthread.asp?boardid=5&rootid=&id=27207)


--  作者:那年那月
--  发布时间:2003-1-3 13:53:00

--  我的父亲母亲(征)[原创]

    这个冬天特别冷,手里的茶会在短时间内冷却,不曾想到江南也会如此的寒冷。想那飘雪的北方,此时正围炉而坐着我年迈的父亲母亲。火光映红了父亲古铜色的脸膛和如霜的白发,也映红了母亲满脸的慈祥。炉火旺旺,老砖茶在缸子里咕咕地冒着热气,空气里顷刻间便弥漫着那苦苦的味道。母亲定会往炉膛里放上洗干净的红皮儿番署,那是父亲最喜欢吃的。偶尔父亲咳嗽几声,母亲便递上熬得浓浓的茶和剥好了皮儿的番署,这个冬天就在这苦茶与烤番署的味儿中缩短了日与月之间的距离。
    在我儿时的记忆里,父亲和母亲之间并不是很恩爱。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西北汉子,是那种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,高兴时能大声地吼几句秦腔的西北汉子。祖辈遗传下来的秉性,让父亲把那份豪爽发挥得淋漓尽致。父亲的一生充满了传奇的色彩。父亲的父亲27岁就双目失明,失去了劳动力。年幼的父亲便跟着奶奶担负起抚养弟弟妹妹的责任,长兄为父嘛。迫于生活,十六岁父亲就跟着一位堂叔做了脚户。脚户就是西北民歌里唱的那种赶牲灵的人,用牲口把物品从南驮到北,再把粮食从北驮到南去换那些物品。父亲生得高大,十六岁这样艰苦的行当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。那时候父亲主要驮的是盐。从南方把盐驮往北方。父亲的大脚板和他那头青骒骡子,一步步地丈量了大半个中国,尤其是陕甘宁一带。父亲有一副好嗓子,听说一走进丝绸路上那荒凉地带时,满山遍野都回荡着父亲的信天游声。那歌声驱散了多少旅途的孤独,也驱散了多少大西北的荒凉啊。豪爽的父亲会和放羊人对歌, 也会和在田间劳作的妇女们逗歌,常常把那些灵牙俐齿的妇女们对得哑口无言,然后“驾”的一声赶着他骡子扬长而去,任身后的人们调侃嬉笑怒骂。于是只要垭口响起了父亲的歌声,所有的人都会停手注目,等待着一场精彩的比赛,父亲的行程就在这精彩中变得有了意义。
    到了二十岁时,父亲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后生了,奶奶张罗着父亲的婚事。我母亲是属于那种小家碧玉型的女子。外祖父是一个落魄的秀才出身,所以家教相当严谨。母亲从小就跟着外祖母学习女工。母亲做得一手的好针线和好茶饭,这在当时年代,是女儿家必不可少的功课。母亲的娴淑与姣好,让奶奶颇为满意,当即下了聘礼,并通知远在靖边的父亲回来完婚。父亲那时候还在靖边的花儿大会上呢,他的货物已经售完,而他的歌声却流在了花儿会上,连他的青骒骡子,也被系上了大红绸子。
    当父亲一路唱着“我泪个蛋蛋,哎呀抛在了沙蒿蒿里”回到家时,奶奶已经为他定下了婚期,父亲在婚前没见过母亲,而新婚之夜,母亲隔着红盖头对父亲说:“我听过你唱信天游。”
    婚后父亲依然做他脚户,依然飘荡在荒凉的丝绸路上。母亲在父亲的这个大家庭里尽着自己做媳妇的职责,并且尽心尽力。父亲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,加上一个双目失明的祖父,全家人的衣食奶奶全部交给了母亲。母亲必须从一个娘屋里娇惯的女子习惯为一个要操持全家的主妇,这在那个饥寒交迫的年代并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每天早晨,母亲就得安排好一天中的所有事情,并用有限的粮食让全家人都吃饱,还能让上中学的二叔带上并不逊色的干粮。母亲的能干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。
    在母亲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后的第二年,开始了土地改革,奶奶率先领着失明的祖父和几个孩子投奔了她的娘家,因为那个地方比较富裕。奶奶把上学的二叔和三叔留给了母亲照顾,那时候三叔只有六岁。日子一下子紧巴起来,家里只有几张要吃饭的嘴巴。那一年的冬天,母亲带着十一岁的二叔去队里挖林带,让六岁的三叔在家带孩子。天黑回家时,三叔坐在门槛上哭泣,我那两岁的大哥躺在那盘土炕上,已经没了呼吸。后来听说得了一种叫急惊风的怪病,顷刻间就没了性命。
    当父亲赶到家时,母亲的脸上已经没了泪水,只有木然的悲痛。父亲决定不再去做脚户,日子再怎么艰苦,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,比什么都好啊。
    归家的父亲和他那头青骒骡子,在入生产队合作社的时候,成了公家的财产,父亲成了生产队长,那头骡子也成了队里一顶一的劳力。在领着全村人往前奔的日子里,父亲无疑成了这个小生产队里所人的希望与力量,因为父亲见多识广。这使得父亲的身影很少在家里出现,母亲依然独自支撑着这个家。母亲很少讲话,母亲的眼神永远都是那么的谦和。母亲把三叔送到奶奶身边的那年,三叔已经十六岁了,临走时哭着对母亲说了句:“嫂子,我是不是包文拯?”其实那时候,三叔是想叫母亲一声嫂娘的,就像戏文里的包青天一样。母亲在抚养三叔的日子里,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了,尤其在那个孩子死去以后。
    父亲的性格除了豪爽以外,还有暴燥。在我们几个小的时候,常常看到母亲因为一点小事做错而被父亲殴打,打得特别狠。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就缩在一角看着母亲无声的抽泣。而打完后的父亲会没事一样的出去,回来拎回一些吃的,强迫母亲吃。如果母亲还生气不吃,他就会拉我们一起去哄母亲,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的暴行。
    也许是长期在外的原故吧,父亲表现出的懒惰常常让母亲无能为力。但他在队里的事务上却积极有加,母亲常常责怪他里懒外勤,这时候父亲总是讪讪的笑着,依然我行我素。
    那一年父亲带领着全村人种植苹果树,这是父亲长久以来一直向往的一门致富之路,因为他曾在山东烟台看过那里的农民所种植的果树,效益非常好。看着种下去的小树苗一天天的长大,父亲的脸上洋溢着舒心的笑容。然而事情并不是像父亲想像的那样美好,在苹果树还差一年就要结果子的时候,父亲被认为是走资本主义路线而隔离审察,那些眼看着就要结果的树也被一一砍伐了。
    父亲的情绪跌入空前的低谷。颓废在很长一阵子都伴随着父亲。他变得异常的暴燥,常常无故发脾气,每发一回脾气就要打回母亲。有时也打我们几个,那时候家里时时都被一种恐惧所茏罩着。父亲渐渐染上了赌博的习气,常常好几天都不归家,回家也是拿口袋装了家里的口粮去换赌资。母亲为此整日以泪洗面,忧愁是那时候母亲脸上唯一的表情。
     这样日子一直过到了1979年,我们举家搬迁到奶奶身边,父亲才渐渐地好了起来。

     我们都长大了,父亲的性格出奇的好了起来,言语间也柔和了很多。最大的变化是他对母亲,真是出奇的好。母亲心脏不好,他便把速效救心丸用线穿起来挂在母亲的胸前,说以备急用。这让我们做儿女的很是欣慰。听说大前年母亲病重的时候,他竟在母亲床前搭一张小床陪伴,一直到母亲康复。
     远离家乡的这十几年间,我常常听姐姐以及嫂子们说起父亲与母亲,禁不住泪水就会溢出。风霜几十年,少年的夫妻老来伴,父亲和母亲,在年迈的时候能够相依相伴,围炉相坐时,是否会忆起年少轻狂的岁月,是否会为那时的情怀而唏嘘不止啊。。。。。
     

[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-1-3 13:52:42编辑过]

--  作者:周黑子
--  发布时间:2003-1-3 11:45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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诉不尽的人间苍凉。



--  作者:布衣
--  发布时间:2003-1-3 12:54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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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!

--  作者:江月
--  发布时间:2003-1-3 13:45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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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年那月的故事,却常让我们泪流满面。


谢谢你,那年那月。


--  作者:那年那月
--  发布时间:2003-1-3 13:54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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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来乍到,请多多关照~:)
--  作者:采莲女
--  发布时间:2003-1-3 13:58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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呵,那年那月。
很好。
--  作者:临风公子
--  发布时间:2003-1-3 14:52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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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读一篇文章就为父母的爱激动一次:父亲、母亲亲切温馨而又充满了沧桑,父亲、母亲厚重的依恋而又是飘远的梦景。 烟叶味道,青灯针线,那年那月--------。
--  作者:湘天一叟
--  发布时间:2003-1-3 19:00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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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离家乡的这十几年间,我常常听姐姐以及嫂子们说起父亲与母亲,禁不住泪水就会溢出。风霜几十年,少年的夫妻老来伴,父亲和母亲,在年迈的时候能够相依相伴,围炉相坐时,是否会忆起年少轻狂的岁月,是否会为那时的情怀而唏嘘不止啊。。。。。

为你父母的晚年干杯也为天下所有相亲相爱的父母干杯。


--  作者:曾经的岁月
--  发布时间:2003-1-4 12:53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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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夫妻老来伴,父亲和母亲都是伟大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