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- 发布时间：2003-5-6 9:53:00
-- [阿伦约我乱涂鸦] 我窗外的那株相思树
我几年前搬来这里，比住在闹市中清静多了。阳台外是一片树林子，枝叶扑窗，绿意撩心，很有点世外桃源的样子。
林子里没有桃李也好，我不喜欢它们，桃花红得太艳，李花白得太惨，打扮不出我生活的淡然与欣然。倒是有那么一株，叶似蛾眉，干如柔女，秋来满树缀满金黄色的小花，只需几天秋日的骄阳，它便结实了，一串串吊在枝头，如俏妇颈脖间的玛瑙项练，我一家编排不出这果的名儿来，都叫它“相思豆”；我想起“红豆生南国，春来发几枝，愿君多采撷，此物最相思”来了。
“相思”这东西，何尝是人类的天性呢？在只知有母不知有父的那个遥远的社会里，男女缠绵于床笫恐怕与时下的所谓“一夜情”相似，夜半三更，宽衣解带，晨曦初露，各自走散，有什么相思可言呢？
“相思”，是文明社会情感世界确立一夫一妻制后的付产品。上下几千年，人人都说有情人能成眷属，说白了，这不过是人们一旦被封建婚姻制度的礼法锁住了，无可奈何而发出的自我慰藉。事实上，即便是成了眷属的有情人又有多少没尝过相思之苦呢？那条条相亲相爱的平行线，中间隔着的，就是那条礼教的河，以致于好多痴男怨女，两相思念却身不能近，只得悔恨终生：盈盈一水间，脉脉不得语。甚而至于还有如《孔雀东南飞》里的那对恩爱冤家，有情人吧，成了眷属吧，也生生地被礼教拆散，一个自挂东南枝，一个举身赴清池，成了“相思”的殉葬品。在漫漫的历史卷页里，你掰着指头算算，恐怕你怎么算也算不清焦仲卿们和刘兰芝们到底有多多少少。
在“相思”的牢地里，女人是一场场悲剧的主角，断断续续在你耳边响着的，是她们几千年来都悲歌不绝的血和泪。君不见，自从母系社会崩溃后，靓乳双垂的祖奶奶和太祖奶奶们便大权旁落，她们统统被沦为了闺房囚徒，强大的男权社会向她们施加无法挣脱的种种压力。它，挥舞着“贞操”的利剑，斩断女人们的天性骚动，将多少女性情种推入相思的千年古井，独唱着哀哀怨怨的相思曲。“饿死事小，失节死大”，这“失节”，横蛮地剥夺了女人们的“人之大欲”，就这么一弄，久而久之，“相思”便成了女人感情世界里的奢侈品。
时轮在相思道上吱吱呀呀辗转至今，“相思”早己在有情人的阻隔中失去了往昔的光彩。爆发战争的频率降低，“可怜无定河边骨，犹是春闺梦里人”的死恋之声，声声邈远；交通便利，天涯咫尺，浔阳江头那女人的“去来江口守空船，绕船月明江水寒”余音尽尽，已成绝唱。只是人世间还有那么些许少男少女，他们及她们情途顺畅，本应乐不知愁，然而，故作低吟，“相思”之曲所见者居然也不少。每读到这些诗歌散文，我不免哑然失笑。如今人心不古，琵琶谁抱，还强说着“思君如流水，何有穷已时”，这么去作践自己，玩玩倒无不可，累着自己便犯不着了。
余下的只剩下死别了。阴阳永幽隔，生死两茫茫，这是剪不断的长相思。然而，这“相思”可泣而无须歌，人生本己太苦太累，西去又属必然，任你高官显爵，任你挑夫贩卒，都须走向这生命的最后归程，何不豁达些，放开些，去学学庄子的鼓盆而歌呢？
看窗外红豆，写《情感》闲文，我为红豆抱起屈来了。说什么花能解语，说什么树会相思；辗转相思，夜难入寐，全是人的情愫，与红豆何干？
退一步说，我窗外的这株树，这串串红豆，如果也能相思，它们早该茶饭不思，形容枯槁，还会这么枝繁叶茂，欣欣向荣吗？
我也说不清了。阿伦版主啊，你的约稿，想不到约出这么个难题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