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结婚那晚，我住的那幢楼正好停电，我摸黑下楼买蜡烛和烟，一脚踩空，从五楼滚至四楼。据送我去医院的四楼杨先生说，当时无声无息从黑暗的楼道上滚下来的样子真是很吓人，仿佛掉下来的是一件白色的衣裳，而不是一个人。其实踩空那一刻，我的脑子也一片空白，可能灵魂失重的瞬间，躯体真就看起来像一件轻飘飘的衣裳了吧。

   然而躯体毕竟是躯体，我还是伤着了。右脚内踝骨骨折，动了手术，安了两根钢针。春暖花开的四月，我被囚禁了。托着重重的石膏，哪儿也不能去，哪儿也去不了。打针与吃药是免不了。吃药还勉强可以忍受，打针却是生平最怕之事了。不是害怕皮肉之苦，而是害怕眼睁睁看着冰冷的针头无情地戳入皮肤时，刹那受伤的感觉。还记得小时，母亲带姐妹俩去穿耳洞，我闻讯，逃之夭夭。我固执地以为，凭空在耳朵上凿两个洞，是对身体的伤害，是对完整的亵渎。所以至今仍旧只能羡慕别人耳朵上风情万种的各式耳钉和耳坠。有时我们不是怕痛，只是怕受伤。然而这次的伤却仿佛是命中注定般，令我无处可逃。脚踝上两寸长的刀疤会迅速愈合，日后穿上丝袜也还可以隐藏，但心底的呢？

   如史铁生在《病隙碎笔》中写道的：生病的经验是一步步懂得满足。发烧了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。咳嗽了，才体会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。的确如此，没有摔伤以前，你甚至觉不出脚的存在，穿各式新款的高跟鞋，在各种场合自在出入，你不觉得你的脚有多重要，只有当它摔得无法下地，你才感慨和追忆行走的幸福。

   他在我摔伤后的第七个早晨来看我。他说，怎么这么不小心。我淡淡地答，人这一辈子谁都免不了要做一些不小心的事的。他无言。其实他明白我的意思，相爱或者离开，本来就是一种无常。

   一个多月的病休，日子倒也过得简单。看书，上网，抚筝，品茗还有静静地思考。没有快乐也无所谓悲伤。许多以往没来得及兑现的诺言，病中反而可以如愿了。繁杂的工作计划，浮光掠影的各类应酬与我都是无关的。早晨起床穿衣时，不再为鹅黄是否配深蓝而思来想去，一件宽大的纯色便装舒服、自在地把一天都打发了。不用费心经营，不再牵肠挂肚。喧嚣如潮般渐次退下时，你才拥有了你自己。

   推开窗，让身体感觉四月的晚凉。他不会看见晚风里我轻轻的笑。失去与得到，谁又能知道呢？

好文字。

嗯，是的。

有时候都很疑惑，自己快乐吗，却是泪眼朦朦。悲伤？却分明笑出了声。

不管笑也好哭也罢，最终都是要带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