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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-  作者:天堂里可有雪吗?
--  发布时间:2003-6-8 15:54:21

--  后来

    很多年后,流沙依然会梦到那日的情景:花瓣纷飞的紫丁香下静静微笑的男孩,安静的,温暖的,眼睛明亮。紫丁香在空中缓慢的旋转啊旋转,初春的阳光有些耀眼,她伸出手去想触碰他背后透明的羽翼,忽然流下泪来。
    
    那是第一次遇见风的情景,她似乎仍能嗅到他白色衬衣上浮动的暗香。

    后来风坐了她的同桌。每天两人都安静地从早上坐到晚上,然后告别。很少的交谈,但彼此孤独安静的心却相互关怀着,没有声息,互相渗透。

    虽同样安静,两人却是完全不同世界的,就象一面镜子,尽管映着两个相同的影象,却一个在内,一个在外。两个有着相同表象的人深知这一点,对彼此的世界毫不探究。这样的友情是淡淡的,没有打扰。

    如果在大街上相遇,没有任何人会认为两人有任何交集点。

    是的。流沙从来是个不羁的女子,尽管有时她会单纯的象个孩子,为了一直贝壳天真地笑,但更多的,她会笑得轻蔑与不屑,紫色的碎发,左耳一排古怪的耳钉,笑容事无忌惮。他们擦肩而过,彼此回视一眼,然后象陌生的人群一样走开,仅此一眼,便有小小的温暖。足已。

    即便是这样小小的默契也常常有人打扰。

    那个不漂亮的女孩子叫Kelly,眼神傲慢,以风的女朋友自居。流沙常常能在校园的林荫大道下偶遇她纠缠的身影,如此的不相称,常常令流沙莫名其妙地露出荒凉的笑意。Kelly对流沙有着毫不掩饰的敌意。两个女孩的争斗常常汹涌暗流。虽然流沙的个性中有天生的冷漠,但更多的声音告诉她,这场争斗无可避免。

二,
    Kelly的耳光响亮地打在流沙脸上,流沙偏过头去,头发散乱,嘴角渗出鲜红的血丝。她侧着头,轻轻的笑:“即使没有我,你一样无法得到他……”Kelly的眼神疯狂,甩手又一个耳光挥来,流沙头一侧躲过了,她轻蔑地看着不知所措的Kelly,步态优雅的离开。

    “有刀片吗?”数学课上流沙突然转头问。

    风默默地递给他,她接着,毫不犹豫地在手臂上划下去,伤口不深,汩汩地冒着鲜血,疼痛或许会让人清醒吧。

    放学时风拉住她:“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流沙笑得天真:“我发现整个世界是透明的。”说这话时,风感觉到她无声的绝望。他说:“刀片给我”然后拿起刀片在手臂上割出几道深深的血痕。流沙在一旁神情冷漠的看着,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眩晕的甜腥味。她低头看见自己新结笳的伤口似乎又一下子被某种东西撑裂了。

    晚自习两人都没去。

    风拉着流沙爬到学校后面的小山坡。站在半山坡上,望着山下一片迷梦的灯火,似近似远,似真似幻,象一场遗忘的梦境。夜风清朗,天上地下的星光连成一片。风什么也没说。但流沙忽然明白,有时候世界也可以是美丽的,站在天与地之间,她的泪轻轻地落下,成为天地间一颗美丽的星子。下山的时候,他们是牵着手的。这种时候,流沙会象个单纯无害的孩子,脆弱,一碰,便会枯萎。她天真地抬起头,黑暗中望着风漂亮的眼睛,她想,或许外表沉静的风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呢。

    黑的夜,耳边有轻轻的虫鸣。星星落下来,崎岖的山麓上满是星的碎片,闪闪发光。这样一段短短的山路,她忽然希望没有尽头,就这样一直,一直,走下去,地老天荒。

三,
    有时候她希望自己能一直象个孩子,单纯的,天真的,无所顾及。

    孩子总是依赖的,对风的依赖似乎就象前生骨子里注定的一样自然而然。但孩子也是无知的,只要有阳光和水分便能活得幸福。Kelly施与她的恶毒,流沙忽然变得逆来顺受。因为不想再奢求什么了。

    他们最经常的活动是爬山。一起爬到很高很高的山上。山顶上有一座小小的庙宇。破败的门扉,寥落的香火。佛像依旧沧桑而神圣。他们常常一起听那位慈祥的老住持讲传那些古老深奥的禅语。老僧敲着暮钟,他们一起跪拜在佛前,心中安详,平静。但是流沙从不许愿,因为她对未来从不抱任何希望。

    他们坐在庙宇前的空地上,他迎风点燃了一只烟,沉默地燃着,回旋的山风在空旷的山间肆无忌惮的游荡,枯萎的也草发出“刷拉拉”的响动。他柔顺的发在风中扬起,长长的睫毛象微颤羽翼的蝴蝶,眼睛明亮。流沙轻轻得叹息:“你是如此完美的存在,叫人如何不爱怜?”她的吻轻轻地落在他的眼睛上。顺着他完美的轮廓,最后落在他优雅的薄唇上。她温柔辗转地亲吻他。风的手颤动了一下,手中燃烧了一半的烟掉了下去。他用手指轻轻撩过她散乱的发,轻轻得回吻了她。回旋的山风在他们之间穿梭,落日带着最后一丝余辉吐沫天空。流沙忽然感到有温热的泪划过脸庞。

    人一旦有了愿望便不会知道满足。在Kelly的咒骂下她越发地渴望有个人能关怀,一点就足够。而那个人,让她充满小小的希冀,让她疼痛。她想接近他,这个安静的男孩,与世无争。她渴望他的关怀,而他是如此安静,听不见声音的透明。他的愿望让她感到模糊与暧昧,象温热的沼泽冒着气泡将一切无声的吞没。

    比如他的眼神,他看人从不直视别人的眼睛,或者说他一直逃避着别人的窥探;比如他暧昧的态度,他对任何人都同样的平静,同样的和颜悦色;再比如她和Kelly,他不会拒绝,任何一个,尽管为他头破血流

    越接近,越惶恐

四,
    两年
  
    这几乎是她自己也无法忍受的极限。但一切没有改变。

    有时离他很近。但更多的时候,很远。

    Kelly或是她?他从不作出任何选择。

    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中间,她会忽然放开他的手。隔着如潮的车流悲哀的望着他,然后微笑,表情天真:“你认为这样很好吗?不必做出任何选择,事情的发展却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。但我觉得一点都不好,你知道吗?”风一言不发,走到马路中间把她拉过去,喧闹的大街,拥挤的人群。对这他的背影,流沙喃喃自语:“你的确可以任性而为,因为你是如此自由。”

    如此自由,他只是走不出心中的象牙塔。

    直至Kelly的死去,一点小小的意外,一场小小的凋零。如此突然,措手不及。

    葬礼很简单。

    Kelly没有太多的亲人和朋友。流沙和他站在她的遗像前,黑白照片中的Kelly有温暖的笑容和无邪的眼神。很美。流沙说,消失的,记住了。有大群大群的灰色鸽子在清亮的天空中划过。阳光明媚。

    风一言不发,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。怀念,悲伤,亦或是……绝望

    流沙站在一边望着他安静的表情。心中一片黑暗。她终于明白,自己从不曾憎恶过Kelly。它们同是如此可怜的女子,妄图接近一个只爱自己的孩子。让人怜爱。一瞬间失去语言。

    无法再点燃。

    回去的路上忽然下起雨来。

    两人躲进路边的小咖啡屋。轻的音乐,温热的咖啡。

    “我从不在乎一个人过马路,只是怕在车流中失去你的身影

     我从不在乎在黑暗中跌倒,只是怕跟不上你前进的脚步

     我从不在乎从此一个人颠沛流离,只是怕把孤单留给你一人承受

     ……”
 
    黑人女歌手低低到唱着伤感的情歌,外面阴雨连绵。流沙独自用手指轻叩着咖啡屋的玻璃墙,脸上依旧是莫不关心的表情。

    街上是撑着各式伞来往匆匆的行人,自在的游走在一片大水中,整个世界陷入一片茫然之中。她象被困在一只漂浮的容器中,没有尽头。

    从玻璃墙的反影中望见他搅动咖啡的手微微一颤,心中有荒凉的笑意蔓延

五,
    终于无可奈何,终于走到尽头

    高考结束后,流沙要去北方的城市继续学业,而风,留在了这个南方小镇

    流沙走前的那天晚上。他们去看电影。气氛很难得的和谐,他们买了很多零食,说了很多话。

    上映的是一部日本片子。讲两个女孩,同样模样,关于一个始终未出现的男孩的回忆

    散场以后,他们依然坐在那里。昏暗的电影院,空无一人,只有银幕反射的光在脸上明灭闪烁。悲哀的音乐响起,她的眼泪轻轻的掉下来,她用手指遮住眼睛,轻轻的说:“对不起”他转过头来,用惊异的眼光询问,在轻轻的音乐中她轻轻的说:“  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努力,也作不到你喜欢的样子。对不起,我累了。” 

    从电影院出来,他送她回家。夜晚的风在马路边呼啸而过,树影幢幢,发出哗哗的相声。他们并肩沉默的走着。没有月光,暗色的落叶打着旋飘落,踩在上面,发出断裂的声音。有大滴大滴的雨间或地落下来,无声无息。

    在楼下告别。他说:“再见”

    她忽然说:“风,再拥抱我一次,最后一次,我不想忘了你。”

    在黑暗的楼梯间,他看着她脆弱的表情和憔悴的眼神,他说:“还是忘了我会好一些”然后紧紧的抱住她。

    这温暖的怀抱,熟悉的味道,一切都将不再拥有。

    她咬咬牙,坚定的推开他,说:“撒哟啦啦”然后跑上楼去,没有回头

六,
    很多年以后

    她在北方念完书。就职于一家不大不小的杂志社。在北方买了房子,定居在那里,一直没有回过家乡。交过很多男朋友,却仍旧孤身一人。

    但她从不寂寞,因为心中的荒芜。她跑过很多城市,再不曾为谁停驻过,也不曾见到比那个南方小镇更美的地方。她一直遗忘着一个人,一直努力着。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,去漂泊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,接到一个熟悉的电话,特有的透明声音:“流沙,是我。”他告诉她,他的婚礼在下个月举行,新娘子是当地人。流沙微微一怔,随即开玩笑地问他新娘子漂不漂亮,打算到哪里去渡蜜月。风希望她能回南方参加他的婚礼。她想了一会,说下个月有重要的采访,去法国。接着打趣的说一定不会忘了他的礼物。他说他并不想要什么礼物,只希望她能来,让他知道她过得好不好。她说对不起。电话两端沉默着。最后,她半开玩笑地说:“她可真是幸运啊,我在你身边那么久,甚至没有听你说过一句喜欢”两人哈哈大笑。

    挂了电话,流沙洗了澡,披散着濡湿的长发,穿过喧闹的街市去对面常去的超市买了熏香和茉莉花茶。然后在房间里让不知名的老唱片,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开始打字。恍惚间想起许多往事:纷飞的紫丁香下安静漂亮的孩子……山风中他明亮的眼睛……黑暗的楼梯间最后的拥抱……以及……临挂电话前他忽然说:“我喜欢你,你这个傻瓜。”

    忽然泪流满面。


--  作者:天堂里可有雪吗?
--  发布时间:2003-6-8 15:56:0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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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隐,这是一张旧帖。你能看就看吧:)将就将就咯
--  作者:大隐于网
--  发布时间:2003-6-8 16:50:0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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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这么精致的笔调来写小说曾是我的梦想。

你写的那枚刀片让我心惊肉跳。


--  作者:天堂里可有雪吗?
--  发布时间:2003-6-8 20:12:4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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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哈,大隐不要怕,再怎样,那枚刀片也不会向你射来的嘛
--  作者:清风不识字
--  发布时间:2003-6-8 20:14:3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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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然泪流满面
--  作者:大隐于网
--  发布时间:2003-6-8 21:03:0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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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下是引用天堂里可有雪吗?在2003-6-8 20:12:48的发言:
哈哈,大隐不要怕,再怎样,那枚刀片也不会向你射来的嘛

哪里,我可是怜惜那一对金童玉女呢。


--  作者:拓者
--  发布时间:2003-6-8 21:06: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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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和她~

她一直遗忘着一个人,一直努力着。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,去漂泊。